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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美館第21期月訊

南美館第21期月訊封面
南美館第21期月訊封面

類別 南美館月訊(2018年6月後停刊)

作者 臺南市美術館

出版日期 201711

出版單位 臺南市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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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臺灣立體派畫作的先驅-畫醫許武勇
(文/關秀惠)


1920年,台灣雕塑家黃土水以《藩童》一作入選日本第二回帝展,同年,畫醫許武勇出生於台南花園町的2丁目,約是今日的公園路與民族路附近。八歲就讀港公國小(今之協進國小)的許武勇不僅在校成績優秀,在當時就嶄露了畫畫的天賦,以鉛筆描繪的關公、張飛圖像受到同學以一支鉛筆的代價紛紛購買,所畫的作品也得到校內優選被高掛在校長室中展覽。然而,影響他最大的是他在台北高等學校的老師鹽月桃甫自由主義式的教導。

 

鹽月桃甫從頭到尾不教畫的技法,而是讓學生各自發明自己的技法,主張要有自己的個性與創造性,所以只看學生的作品加以批評而已。 許武勇受其影響,尤其是鹽月所言的:「要用頭腦畫圖,要用手來畫圖」讓他勇於在繪畫上創造自我的技巧,1937年,台北高校的第十回的開校紀念美展,許武勇第一次公開展覽的作品《自畫像》,這幅作品表現了他對立體派分割技法的嘗試,更深得當時某位教授的讚賞,認為若能以相同的研究精神投入科學的研究,必能成為傑出的科學家。

 

高校畢業後的許武勇的確在醫學研究的道路上專研前進,1941年考取東京帝大醫學部,畢業後回台,輾轉從阿里山林場醫生、成大校醫到最後在高雄路竹鄉衛生所服務,繪畫的熱情不曾因為醫生職業的忙碌而稍減,閒暇之餘除了到圖書館翻閱畫冊、臨摹自己喜愛的作品,也加入各大美展的展出。1949年,他以《石楠花》第一次獲得省展特選,1951年,更以《離別》一座獲得台陽展首獎,是戰後首位台陽獎得主。

 

台陽展得獎後的隔年,因考取了美國國務院外事總局的獎學金,許武勇到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研究公共衛生。這段赴美的旅程開拓他全身投入立體派創作的契機,他得以參觀美國各地大大小小的美術館,宛如進入西方藝術的殿堂,特別是對畢卡索(Pablo Picasso)、布拉克(Georges Braque)、夏卡爾(Marc Chagall)等人的著迷,他也由此進入立體派創作的黃金期,在此十餘年間,他陸續發表了農村系列、《華盛頓之夜》、《後街》等饒富盛名的作品,其中《農村2》在第十屆省展得到特選,更獲得大會最高榮譽獎,而他也因為被稱為臺灣立體派的第一人。

 

東方文化的感性-羅曼主義

 

從美國景色轉變到台灣城市街道的風景人物,許武勇由美返台、北上開業的忙碌生活裡,我們依然可以從他的《萬華》與《迪化街》系列作品,看到他愈趨成熟且展現個人色彩的立體派畫作,而其中立體分割的色塊變化搭配漩渦式的構圖漸漸地成為他畫作中最鮮明的風格。立體派的理性分割與知性的筆觸構圖畢竟對於理性與感性兼具的許武勇而言,仍有無法抒發真實生命感受的限制,他漸趨轉向以他熟悉的東方文化與充滿幻想、奔放的超現實主義為他的新油畫風格。他以「羅曼主義」稱呼他此時期的畫作:「我指的『羅曼主義』的意義是脫離寫實主義強調畫家之主觀且有畫家之理想發展方向之意。……寫實方面已有照相器之存在,畫家不必變為照相器之代用品,也不必變為製作怪畫或醜化隻怪器具擾亂社會。畫家須成為美之結晶照射美之光線潤澤社會才對。」 他的羅曼特地不以「浪漫」一詞稱之,避免讓人聯想感傷頹廢的意味,而希望是以浪漫主義中強調個人對於社會歷史中主觀心靈的抒發、幻想與想像,藉以產生對社會、人生的熱情。在他的畫作中,我們也可屢見他如何以他熟悉的生活環境與悠遠的東方文化,在每一遊歷過後的景色裡投注他羅曼蒂克式的幻想與追憶。

 

將綺麗的幻想化作豐富的藏寶-許武勇家屬寄藏與捐贈南美館作品

 

2016年,台灣前輩畫家許武勇先生以96歲高齡逝世。他以醫生為職業,但最喜歡的仍是畫畫一事。他曾言:「畫畫很快樂,好像在做幾何」,觀看他的作品之多與題材之豐富,也不禁令人感染到他享受繪畫的快樂。然而如何把他的這份快樂妥善留存、與人同享,成為了許武勇家屬們迫切處理的問題。2015年臺南市美術館為了能蒐藏前輩畫家大師們的作品,曾親至拜訪許武勇先生,此次因南美館董事長陳輝東先生的引薦,讓許武勇家屬慨然將他生前578件畫作選擇以寄藏與捐贈100作品的方式交予南美館典藏。

 

臺南市美術館為了能讓大師的作品得以妥善保存,優先使用今年度新建的庫房,希望大師的作品盡早入庫。8月29日一個豔陽高照彷彿受到祝賀的日子,本館人員一早與許武勇大師的家屬、修復師郭江宋等人抵達新建庫房,一併進行驗收與點交許武勇大師的珍貴作品。修復師說明他如何修補畫作、重換畫布,甚至特別向日本訂購特製的內框以維持畫作的完整。他將這些畫作分成一至四級的修復程序,四級的修復工程涵蓋許武勇先生早期作品,這批畫作的創作時間最早甚可溯及1941年。

 

驗收工程的浩大與費時沒有掩蓋一一檢視這些藏寶驚喜的心情,我們親睹到許武勇大師的諸多名作,例如1951年,獲得台陽展獎項的《離別》以及早期精彩的立體派畫作《農村》、《時報廣場》等,在在令我們一窺台灣美術早期前輩畫家們如何吸收西方現代畫風,並將當時台灣的鄉間人物留存成豐富美妙的風景。

 

斯人已逝,大師畫作的風采不曾磨滅。能夠獲得出生於台南花園町許武勇大師的作品,不僅豐富了南美館的館藏,也有助於南美館能夠在台灣美術發展中,建構一條以台南藝術家為主的歷史脈絡。臺南市美術館竭力保存許武勇大師畫作之餘,日後也將規劃一場大師的展覽,敬請大家拭目以待。

 

畫筆封藏,色彩依舊斑斕——憶府城前輩畫家沈哲哉
(文/吳家瑀 攝影/湛文甫)

 

10月3日的早晨,天空剛下過一場即時雨,把夏末初秋的綠意洗滌得份外清新,也將地上的塵霧一併潔淨,使得萬事萬物都裱褙上一層薄薄的陽光,透明也似晶亮,一切宛若原始初新。在這充滿開始意象的情境裡,臺南市美術館由林保堯館長協同兩名館員,前往東京都八王子基督教會參加府城前輩畫家沈哲哉的告別式,目送這樣一個沛然飽滿的生命,在優雅走過他的人生周期之後,完成他的終點儀式。然而我們知道,他的逝去,並不就是一種相對於生的極端,因他終究會透過另一種形式潛存在我們的生之中,以他的繪畫精神和斑斕色彩。


●時光停駐的藝術家工作室
告別式接近尾聲,眾人上前瞻仰沈老先生的遺容,將追思的花束安放於他周身,群簇綻放的典雅,還有他止息在當刻,瞬間即是永恆的安詳,令我們記起昨日夜裡置身於他工作室的經驗感觸,那裡的時空也宛若凝止,將乾未乾的顏料、未完成的畫幅、轉向一側的扶手椅,所有調度,都保存了他生前動筆的最後一刻。顏料滴痕斑漬星點似隱現在木質地板上,循著它們似明或滅的殘跡,便能找到一幅幅掛於牆上或倚靠牆緣的多彩作品,而畫裡的不論花卉或少女,依舊鮮豔穠麗,契合著他天真爛漫、夢幻抒情的內在性情。


事實上,色彩的綻放從我們步上玄關開始,就已擁住大家的知覺,進入走廊、洗手間、工作室,或者通往2樓的階梯牆面,盡皆妝點著沈畫家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建築風景和花卉靜物畫,使得原本色調極簡的起居空間,像被打開一窗窗的彩繪玻璃,因著角度變化,不時閃爍張致的光色,歧出另些維度和時空的氛場。


●繪畫是理型和真實的追尋
女性人物、風景和花卉,永遠是沈哲哉追求唯美理型和內在真實感受的幻化具象。他在就讀臺南州立第二中學時,曾受留學日本經過洋畫風潮洗禮的廖繼春啟蒙繪畫用色之法,而與廖繼春同樣留學東京美術學校、對素描和色彩有所深究的郭柏川,則在光復後傾囊相授沈哲哉素描專業,以嚴謹的教學風格為其奠定堅實的繪畫基礎。另則,因於沈哲哉本身勤奮自學,這些過程終而造就他不僅在油畫技巧和工具媒材的運用上,達至與學院訓練出身前輩畫家媲比的嫻熟水準,更吸收到許多來自歐洲傳統繪畫的技法、觀念、主題和內容。因此,我們既可在他的畫裡看到精準的色彩配置和構圖結組,亦能隱約觀察到近似於雷諾瓦描繪的女性韻味、竇加捕捉的芭蕾舞者優雅身段,或是荷東演繹的神話和內在世界蘊含的那種神秘深邃。


端看沈哲哉的女人肖像、建築風景亦或瓶花靜物,無論他怎麼變換不同的色調和肌理、調控疏放或細緻的筆觸,我們在累加閱歷其畫幅之後,也許都能夠於逐漸明晰的疊印中找出模式化的表現形式:他一生用畫筆來琢磨潛藏於表象之下靜水深流的那些名之莊嚴、醇厚、美麗、憂鬱、喜悅、哀傷、沉靜等的人文性和精神真實。


●意想不到的畫家遺作
在我們將要離開工作室前夕,沈老先生的弟子捧上一籃小玩意,驅使大家心生好奇上前圍觀。原來,那裡頭藏有沈畫家令人意想不到的遺作。籃子堆聚著片片鑿刀鏟下的扁圓形狀木片,乍看就像原味的小圓餅乾,待湊進細看,才發現每片都有沈老以黑色墨筆簡單數筆畫下的各張臉龐。一個個角色,有男有女,有側臉有正面,既是陌生又似曾相識,像是他彩色畫作裡的人物得了別的面目,在更為私密的時刻不經意流露出另一種神情。沈畫家的女兒沈秀真女士說,這是父親的生活小趣味,住家臨近的建築工地給了他們建材剩料,築造時刨下的小木片,剛好集上一籃擺在洗手間,讓具有沉穩質樸品格的木本植物充當天然芳香。沈老先生興之所至,會在使用洗手間時隨意揀片速寫人物,這些信手拈來經過逐日累積,遂屯出這籃應物象形的小型肖像畫。


我們想像,畫家每次必定都把這些厚薄不一的木片拿在手中端詳幾許,讓不知是誰的臉容,自動浮現其上。可以察覺,那側顏或飛揚的髮絲,其實都是順應底下纖維紋理而長成的鮮明各異之具體。畫家應材施畫,我們也妄念紛飛,有人說某一枚像極了耶穌,或者對著另一枚凝神久了,連猴子的模樣都給看了出來。是夜雖感哀戚,但沈老先生似乎以他溫柔對待事物的心思撫慰了憂傷,讓其親人為之崩塌的世界,瞬間振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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